在敦煌以西的戈壁荒漠地带,分布着数十个曹氏归义军的军事要塞。这些要塞大多自唐时起就已废弃,但是有一处占据水源的要塞引起了曹恭顺的注意。
景佑元年六月,敦煌西南,鸣沙堡。
这座孤悬西域、地处戈壁中的前哨要塞占据水源落雁泉,东面依着野狗山而建,易守难攻。西城墙对着库木塔格大漠方向,东、南、北三面均地势险要。鸣沙堡以西千里荒漠,黑戈壁、白戈壁交错于沙漠瀚海之间。
三个月来,这里驻扎进曹恭顺用银子招来的数百雇佣军。
鸣沙堡的雇佣军里有回鹘人、吐蕃人,大部分是听闻曹恭顺的银子又多又好赚,从西宁、兰州等地赶来挣军饷的汉人。这些把曹恭顺当傻子的雇佣兵从未想过要为了曹氏卖命,他们没跑是因为李元昊的大军杳无音信。
六月初,曹恭顺得到情报,李元昊驻军开始在瓜州前线频繁调动。曹恭顺判断李元昊可能要从东线进攻,他亲率两千敦煌铁骑,三千归义军来到东线祁连砦。三十里外的敦煌城里,他部署了剩下的所有家当:最精锐的两千敦煌禁军。
和东线相比,西线的鸣沙堡完全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,反而弥漫着一股散伙前的幸灾乐祸。有传闻说曹恭顺正在和李元昊议和,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混得很滋润。曹氏军饷给的足,军需也足,酒肉吃喝管够,从延州来的兵油子张三每天拍着肚皮晒太阳,听着驼铃打瞌睡,几个月来在曹氏归义军里攒的军饷加上原来在厢军攒的积蓄,终于够他回延州老家置五亩薄田。
张三是灾年募兵时入的厢军。因为有料钱、月粮、春冬衣,他养家便有了着落。他本是佃农,光有一身力气却没自家田地,拿来的军饷他不赌不喝不嫖,一分一厘存起来,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家置田。他长得健硕,眼头准会使弩,本可充禁军,但禁军一半守京畿,一半戍诸郡,他怕万一被派去离家太远的京畿,故意在武试中输给对手,进了厢军。他在厢军里花了三年只混成个进义副尉,一心混日子攒军饷,没想到一天随队护送十几个汴京宫里来的舞姬去横川军砦劳军时,在毛乌素沙漠里遭了党项军的埋伏。那天全军覆没,只活下他一个,趴在一具尸首下面眼睁睁看着一群漂亮女人被党项军掳走了。
他知道那里面有个名叫白纻的是宋仁宗宠幸的女人,失了她回去怕是死罪,便一路潦倒西逃,经肃州、瓜州,到沙洲时正好遇到曹氏招募雇佣兵。张三擅弩,神臂弓、马皇弩、床子弩都会使,凭厢军里学的一些本事投了敦煌归义军,一来是混军饷,二来是想等白纻被掳这件事风头过去,然后再跑路回家。
最后一笔军饷快到了,大家心照不宣,只等军饷一到就弃城散伙。张三没想到,最后一笔军饷没到,督战队到了。
曹恭顺多疑,他担心李元昊调动部队是做戏给他看,否则为什么领着几千大军进了敦煌西边的大患鬼魅碛呢?他隐隐觉得李元昊会从西边出现。鸣沙堡军纪松散,逃兵成风,曹恭顺终于露了狰狞,派去了督战队。
专杀逃兵的督战队共分四个小队,每队三十人,日夜交替巡逻,一见逃兵,就地正法。但这阻止不了那些边关上混日子的各族雇佣兵们脚底抹油。逃兵往往趁夜出逃,月光下的督战队来去如风,形同鬼魅,策马袭来,一击碎脑。督战骑兵们都披着长发,风吹着狼毛领子,逃兵杀多了,个个眼睛发亮,狼牙棒上沾满逃兵的脑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