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氏无奈,看了眼连承翳:"时候也不早了,你和晚晚先回去吧。"
连承翳点头,起身便出来,秋晚晴急忙跟着,但出了上房穿过翠绿的长廊,郁郁葱茏的藤蔓旁,连承翳停了下来,秋晚晴直觉他有话要说,给春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回避,抄着手等他开口。
说实话,秋晚晴并不觉得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,对付连皎皎那个臭丫头是绰绰有余,但在江氏和连承翳眼里,估摸着也就那么回事,不过秋晚晴不怕被看破,江氏方才利落的罚了人,连承翳没多嘴,即便看破也是默许了她趁机立威,现在至多不过是说些难听的话警告她,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。
因此秋晚晴没有丝毫紧张慌乱,相反还有心思打量不甚明亮的灯火下,那一片片厚实挺括比她手掌还大的叶子,层层叠叠不留缝隙,夏天的时候必定很是消暑,回头在自己院里也种上些。
秋晚晴寻思着,只听见连承翳道:"皎皎她性子野了些,方才可有烫着你?"
呀?
秋晚晴惊得心头一跳,摸不着连承翳的意思,只好如实道:"没有。"
她没有替连皎皎辩解,算是默认了他的话,连承翳没有追问,夜色再度寂静下来,却比方才多了丝沉闷凝重,秋晚晴暗暗拧了下眉头,连承翳见着了,无声叹口气:"夜里凉,回去吧。"
秋晚晴嗯了声,抬脚才发觉不对,回去?这混蛋难不成今晚要歇她那儿?
秋晚晴的心沉了沉,却还抱着丝希望,他说回去,也没说是回一处去,但走到前边的岔路见连承翳没有丝毫停顿走上右边,她的脸色登时就黑了,跟吞了只死苍蝇一样。
这个混蛋--!
不满归不满,秋晚晴还是很快就把脸色收拾好,回屋吩咐人打水来梳洗后,把那一众颇为暧昧的神情都赶了出去,才看向已经换了寝衣的连承翳。
他散了发坐在灯火下看书,额头低垂间青丝滑落肩头,比白日里少了几分严肃,眉眼都柔和了许多,仿佛眼下不是他们新婚,而是后头那几年里情意正浓的时候。
仿佛下一刻他就会伸手唤她。
秋晚晴呆了下,随即醒悟过来,径直往床边去,她再不信他的鬼话!
连承翳见状暗叹口气,放下书灭了灯火,屋里一下子暗下来,秋晚晴正寻思着连承翳在打什么鬼主意,眼前骤然暗下来,吓得她浑身一僵,几乎尖叫出声:"你灭灯做什么!"
连承翳一惊,急忙把蜡烛点亮,回头就看见秋晚晴白着张脸喘气,即使穿着宽松的寝衣也能看清楚她胸口的起伏,垂在身边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,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。
"晚晚你怎么了?"连承翳连忙上前问道,不自觉透出来丝紧张和慌乱,寻常人受到惊吓都会躲避,她却就这么僵着身子,即使点上灯也没有即可缓过神来,像是被吓傻了。
她从没怕过黑,怎么会被吓成这样?
连承翳拧紧眉头,正要伸手,秋晚晴终于缓过神来,费力的咽着喉咙,感觉到里头的刺痛,这才平复下来,恨恨的瞪了眼连承翳,还颤抖着的唇角用力抿紧直发白,却什么也没说,扭头抱了被子就往外头去。
"我去外头睡。"连承翳急忙拦住她,拿过她怀里的棉被到外间的小床上去,这是给值夜的丫鬟睡的,他睡上去只怕小半个身子都要落在外头,但看她惊恐难安的模样,别说拥抱她安抚她,只怕他准备的那套说辞她都听不进去。
贸然动作……
隔着帘子,连承翳又暗叹口气,眼下这个必输的局他赌不起。
只是她恨他原是应该的,但为何变得这么怕黑?连承翳合眼假寐,等着秋晚晴睡去。
秋晚晴挫败的坐在床边,用了好大会儿功夫才接受自己被吓得差点儿丢了魂的事实,她觉得难堪,想到是在连承翳面前,那难堪更甚,也多了几分气愤,因为她对黑暗的恐惧是因连承翳而起,而现在吓她的正是连承翳!
秋晚晴低着脑袋苦笑,缩着身子躲进棉被里,睁大眼睛望着幔帐娇艳的并蒂莲,只觉得讽刺,她以前不怕黑的,屋檐下那两只灯笼隔着门窗照进来,即使灭了灯也能看清楚,更不应该让她害怕,可灯灭的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尖叫,止不住颤抖,恐惧完全不受控制在心底弥漫,她害怕再回到那个时候,她不想再做鬼了!
鬼是不用睡觉的,白日里还好,起码能听见些声音,可到了晚上,尤其是到了夜半,别说人,连灯笼都难看见一只,四下里黑魆魆的如同鬼蜮,可偏偏她连只鬼都看不见。
那种四顾茫茫的孤寂太可怕,可怕到她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死去腐烂,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真的会再死一次,可她分明已经死过了,鬼还能再死一次吗?是魂飞魄散还是变成书里那名字都拗口的怪物?
秋晚晴不知道,她没有走到那一步,但她真的很怕再回到那时候,她不要做鬼!不要!
秋晚晴睁着眼迟迟不愿意入睡,直到了下半夜,困得撑不住才勉强睡着,迷迷糊糊的做了个可怕的梦就被惊醒,睁眼只见灰蒙蒙的,看不见火光照亮,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。
天亮了!
秋晚晴怔了会儿呼出口气,却已经睡不着,索性今天回门,不如早些起来准备,但一动她就发觉到不对,扭头果然看见枕边多了个人。
连承翳!
秋晚晴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,咽不下吐不出,攥紧手直恨不得现在就挠死他!
更让秋晚晴如鲠在喉的是,她不过瞪了连承翳两眼,他就警觉的醒了过来,睁开眼看着她,既没有开口解释他为什么会睡到床上来,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,只看着她,两个人大眼瞪小眼,秋晚晴先受不住,冷着脸装作没看见他,自顾自的起身,想灌杯冷茶冷静冷静,这样闹下去吃亏的是她自己。
然而拿起茶壶她才发现已经空了。
秋晚晴:"……"
看见旁边沾了两片茶叶的瓷杯,秋晚晴的脸色越加难看,听见连承翳问:"做噩梦了?"
秋晚晴又哽住了,愤愤的直想回句关你什么事,但紧了紧手只嗯了声,就收拾好脸色去叫人进来。